白酒业：奇迹增长的液体象征及其背后——从“文明增长”的融入到脱钩趋势的时代透视

作者：赵晓

白酒，一个行业衰落了。

数据冰冷，却指向一个时代的温度变化：

·在2025年上半年，中国酒业协会公布的酒类市场信心指数（ACI）仅为 47.14，低于“50”为零增长门槛。

·专营烟酒的零售店，其ACI进一步滑至39.19，超过六成店铺报告利润下降，近三成利润下滑超过10%。

·某全国知名经销商 VATS Liquor 2025年前九月营收同比下滑34.1%至约51.6 亿元人民币，净亏损约1.987 亿元人民币。

·高端烈酒市场在2024年已出现约?9%?的销量下滑，白酒作为主力类别正被消费端迅速边缘化。

·中国酒业协会调研显示，2025年上半年，超50%的白酒经销商反映价格倒挂加剧，超40%面临现金流压力，38.7%回款金额减少。

什么是白酒价格倒挂？有经销商表示，今年给酒企打款100万（人民币，下同），拿到酒后到市场就只值90万了，“每天睁眼就是亏钱”。

一叶知秋，这些数据和情况，不仅反映行业问题，更是一个时代、一个结构的急剧变迁。

白酒的盛衰，让我们从中可以看到什么呢？

一、白酒：中国融入“文明增长”的液体象征

白酒业的成长，伴随的中国改开的大背景。改开四十年，白酒行业经历了全球罕见的增长曲线：

·多家白酒上市公司市值一度跻身全球前列。

·高端白酒价格持续攀升，茅台批价长期高位。

·区域品牌全面扩张，产能、渠道、库存同步增长。

·经销商利润丰厚，几乎“打款即可赚钱”。

为什么白酒能在短短几十年间，成为增长奇迹的一面镜子？因为它承载着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三重象征”：

1.经济层面：繁荣的液体象征

白酒暴涨的真正动力，在于黄金增长的大时代：

·企业利润扩张

·政商往来密集

·城市化资金外溢

·中产壮大、宴请文化盛行

·高价值流通与层级结构叠加

白酒繁荣，本质上是：中国高速增长之黄金时代的“社交润滑剂” + “仪式性消费”的同步扩张。

2.社会层面：关系社会的象征

白酒兴盛也与中国文化相关。在中国，从来不是单纯饮品，而是一种“社会语言”。

它象征着：

·面子文化

·层级结构

·应酬体系

·礼仪交换

·资源获取方式

因此，白酒的兴衰，反映的不只是消费趋势，而是一个社会的文化取向、治理逻辑、互动方式与关系结构的起伏。

3.文明层面：开放时代的产物

就像读书人遇上了好时代赚了钱，却误以为知识改变命运一样。白酒繁荣的背后不是别的，而是“开放红利”，或曰改革开放带来的“文明增长红利”：

·外资推动工业化与城市化

·制度环境相对可预期

·全球供应链的互联互通

·创新、贸易、技术的溢出效应

·财富增长、阶层扩张、社会心态上扬

换句话说：

白酒繁荣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经济增长的故事”，而是中国作为一节车厢，挂上世界文明增长列车的成果。说到底 ，它是“文明增长”在中国的外溢现象。

二、2018：文明增长动能中断 → 白酒奇迹的根基开始动摇

白酒泡沫的破裂，也不完全是行业问题，而是文明增长进程逆转，动能减弱后的必然结果。

可以分为四个断裂：

1.中美战略脱钩：中国失去“文明增长发动机”

2018年之后：

·贸易战：供应链搬迁科技战：创新体系脱钩

·投资战：FDI急剧下滑甚至转负

·地缘政治：国家风险上调，外资流向出现结构性变化

·企业利润普遍下降

对白酒链路的冲击非常直接：

外资出走 → 企业利润缩小 → 应酬减少 → 高端白酒需求断层。

2.房地产体系坍塌：财富基础塌陷

十几年来，白酒需求高度依赖房地产行业：

·城市化引发宴请、庆功、商务活动爆发

·地方财政吃土地，项目越多酒越多

·中产财富增长，消费能力同步上升

·生意往来越密集，酒桌越繁荣

当房地产坍塌：

·中产财富蒸发

·投资萎缩

·地方财政紧张

·酒席、宴请、签约场景骤减

白酒自然成为最先“露馅”的行业。

3.收入与消费下行：白酒是最先被砍掉的消费品

白酒的需求结构决定其命运：

·非刚需

·高价格

·礼仪性消费

·依赖应酬与高端场景

当经济下行、消费降级：

·第一刀砍白酒

·第二刀砍奢侈品

·第三刀砍旅游与体验

白酒暴跌，是消费端“结构性降级”的清晰信号。

4.信心断裂：预期塌陷的文明后果

白酒繁荣曾经代表一种向上的时代心态：“未来会更好”。

当它崩盘，意味着：

·社会预期下行

·风险厌恶扩散

·未来信心枯萎

·创新与投资同步萎缩

这是文明增长进程逆转后，最深层的症状。

三、白酒业盛衰告诉我们什么？

白酒的坍塌告诉我们一个核心事实：

中国过去的经济奇迹其实不在于别的，而是通过改革开放挂靠上了文明增长的世界列车。

四十年的繁荣，本质是：

·融入全球文明增长体系

·获得制度性外部红利

·接入全球技术、产业与资本网络

·在开放式创新环境中成长

当这一制度环境开始退潮：

·外资撤走

·创新受限

·房地产失去城市化支撑

·消费结构固化

·社会进入长期收缩

白酒，只是最先倒下的那一颗多米诺骨牌。

而它象征的，是一个时代的终结。我们从中听到的，则是文明转型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