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什么中国有技术,却没有文明性的创新?——从 2025 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看“创新—持续增长”的三大前提
作者:赵晓
一、导言:技术的崛起,文明的停滞
中国历史几千年,有所谓的“四大发明”也就是技术创新,但中国并没有产生现代文明。
改开后,中国以“后发优势”,实际上是“抄作业”取得巨大成就,但仍未跨越“文明三峡”。
如今,中国的高铁可以精确到秒,航天器可以抵达月球,AI 技术可以模仿人的声音、人的脸,但在制度创新、社会信任、思想自由与道德共识上,我们似乎仍停留在过去,面临“后发劣势”陷阱。
一句话,技术在前行,文明却在原地。
我们有了越来越多的“工具”,却没有形成一个能够“持续创新”的文明结构。
为什么?

二、诺贝尔奖的信号:增长不是财富,而是文明机制
2025年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了三位探究“创新驱动的持续增长”(innovation-driven sustained growth)的学者——
Joel Mokyr(乔尔·莫基尔):研究技术进步背后的“知识与文明前提”;
Philippe Aghion(菲利普·阿吉翁) & Peter Howitt(彼得·霍伊特):建立“创造性毁灭”模型,揭示创新与制度更新的内在循环。
诺奖委员会的颁奖词指出,他们“解释了创新驱动的经济增长机制”,强调:
“Their studies have illuminated the process by which new products and methods replace old ones in a never-ending cycle. This is the basis for sustained economic growth.”
意思是,“他们揭示了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新产品与新方法不断取代旧者,这正是持续增长的基础。”
换句话说,增长或许表面上看是资本的累积,但持续的增长要靠创新驱动,归根结底是知识、制度与文化能否持续更新的能力。我称之“文明性的创新”。

三、第一前提:尊重知识的价值体系——让创新有源头
Joel Mokyr 的核心思想,是“知识是现代增长的起点”。
他提出现代文明要想摆脱停滞,必须具备三种条件:
1.有用的知识(Useful Knowledge)
2.机械能力(Mechanical Competence)
3.支持技术进步的制度(Institutions conducive to technological progress)
他揭示了一个关键事实:
欧洲的工业革命并非偶然的技术爆发,而是文明深处的信念转变——一种相信理性与知识能改善世界的文化——就像培根所说的“知识就是力量”。
在这样的文化中,科学家、工匠、思想家被尊重;知识不是权力的装饰,也不是偶然的泄露,而是进步的火种。“工业革命并不只是一些机械发明的接连出现;更重要的是,人们对世界以及知识如何改善世界的信念发生了根本改变。“
——《A Culture of Growth: The Origins of the Modern Econom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6, p. 3)
Mokyr 的这句话,说白了就是“工业革命不是机器的胜利,而是信念的胜利”。
从文明角度看,没有一个尊重真理、鼓励理性的文化氛围,就不会有可持续的创新源泉。
启蒙运动、印刷术,其实还有更早的宗教改革,共同催生了一个“思想市场”(Market of Ideas)。
在这个市场中,异见可以流通,真理可以竞争,于是“创新”才成为可能——不是偶然的天才闪光,而是系统性的文明现象。
对照古老以及当今的中国,技术(“坚船利炮”)被推崇,但信仰、思想却被防范;
工匠被表彰,思想却被噤声。
结果就是——我们有知识,却没有“被尊重的知识”;有聪明才智,却缺乏对真理与信仰的向往。
一句话,我们有产品市场,没有“思想市场”,没有对思想和知识的足够的尊重。

四、第二前提:约束权力的制度秩序——让创新有激励
Aghion 与 Howitt 的理论以“创造性毁灭”(Creative Destruction)著称。
他们继承并数学化了熊彼特的思想:
创新是什么?并非线性积累,而是旧秩序被破坏、新秩序诞生的动态循环。新企业不断诞生,旧企业被淘汰;技术不断更新,既得利益不断消失;这种“毁灭”不是灾难,而是文明的更新机制。
但关键在于:
社会必须有制度,来保障“创造”可以发生,“毁灭”不致失控,同时“创造性毁灭”能够被制度所激励。
Aghion 指出:
“To make creative destruction a source of progress rather than anxiety, we need institutions that protect individuals against its risks.”
——“要让创造性毁灭成为进步的源泉,而非焦虑的根源,社会必须有制度来保护个人免于其风险。”
他指出,技术革新与产业替代虽然带来生产率提升,但也制造短期失业与不平等;
若社会缺乏保险、再教育与公平竞争的制度支撑,创新会让人焦虑而非受益。
“要让创造性毁灭成为进步的源泉,而非焦虑的根源,我们需要制度来保护个体免于这些风险。”
——《The Power of Creative Destruction: Economic Upheaval and the Wealth of Nation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 Odile Jacob, 2021)
表面上,他谈的是“保护个体”;但更深层,他指向一种文明机制——制度必须既保障自由竞争,又约束权力干预。
否则,创新要么沦为权力的工具,要么被垄断扼杀。
换言之,创新不仅需要动力机制,更需要制度秩序。
一个真正有创新能力的社会,必须同时具备两种力量——竞争的自由与权力的约束。
若竞争被压制、垄断被纵容,创新就会被扼杀;
若权力无边界、特权如滚水,创新将沦为权力的玩物,而社会性创新将被压制。
因此,创新不仅需要技术激励,更需要权力节制。一个社会的制度文明程度,决定了创新的可持续性。

五、第三前提:容纳破坏的文明心态——让创新被接纳
技术革命必然伴随社会阵痛。新技术取代旧岗位,新思想挑战旧观念。
如果一个社会惧怕破坏,只崇尚“稳定压倒一切”,那么它就只能复制自己,而无法更新自己。
欧洲近代文明能在宗教战争、政治革命与经济动荡中重生,关键还在于形成了一种“破坏的合法性”:——允许旧秩序被推翻,只要有新的、更高的秩序能够重建。
这背后是一种文明的成熟:人不再把创新视为叛逆,而是视为进步;社会不再惧怕失败,而是从失败中学习。
这也正如我在上堂课后所讲述的日本战后重建的秘密——麦克阿瑟节制胜利者的权力,吉田茂节制失败者的怨恨,双方共同以信仰、理性和制度为新的起点,让“毁灭”成为更新的开始,而非复仇的循环。

六、中国的困局:有技术,却没有文明性的创新
中国的创新,仍未脱“器物”与“技术”创新,而非“文明性创新”:政策驱动、资本驱动、行政驱动——唯独缺乏信念与思想驱动。
我们能造出芯片,却造不出制度;
能规划城市,却规划不了公平;
能制造强大的机器,却制造不出自由的心灵。
因此,当西方社会在进行“创造性毁灭”的自我更新时,中国的创新更多是“被动性修补”:在旧秩序中寻找缝隙,而不是建立新秩序。
结果就是:
创新是为完成“上级任务”,技术则演变成了“政绩指标”,现代文明,仍未真正建立;国家与社会,一直缺乏内生的更新力。

七、结语:创新,不是科技的胜利,而是文明的考验
真正的创新,不只是造出新机器、发明新算法,而是让社会建构创新性文明:能够在破坏中重生、在竞争中成长、在真理中更新。当信仰给予意义,制度设立边界,文化鼓励理性,创新才能持续成为祝福,而非灾祸。
创新的终极问题,不是“能不能”,而是“该不该”。
不是“模仿抄袭”“多快好省”,而是“公义、自由与真理”。
器物固然可以让我们飞得更高,
但只有文明,才能告诉中华民族——
飞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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