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美贸易战:一场本可避免的误判
作者:赵晓
美国国务卿艾奇逊曾回顾朝鲜战争,说那是一场“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与错误的对象发生的冲突”。他强调的不是责任,而是战略判断的重要性。
七十多年后,中美贸易摩擦的演变,让人不免想起这段历史:一场原本可以在经贸层面妥善处理的分歧,最终延展成高成本、高不确定性的对抗格局。
回望七年历程,人们愈发意识到:这场贸易战,本可以有完全不同的结局。

一、原本的机遇窗口:从“贸易摩擦”到“理解差异”
2001 年中国加入 WTO,中美之间建立起长期的经贸合作框架。这段时期带来了广泛的互利成果:
全球产业链加速融合;
数以千万计的就业在双方经济体中形成;
投资、市场与技术交流空前活跃。
然而,2016 年以后,由于全球产业调整、贸易结构变化、数字经济兴起以及双方对市场规则理解存在的差异,中美之间在一些领域出现了新的摩擦。这些摩擦本质上属于“可谈、可管、可调”的经贸分歧。
正如历史上:
美日通过广场协议处理贸易不平衡;
美欧通过 WTO 框架解决农产品争端;
美加、美墨通过谈判妥善化解行业摩擦。
国际经济关系的常态,是“有摩擦,但不失控”。

二、误判之一:谈判层面的分歧,被外溢到更大层面
2018 年之后,中美经贸摩擦迅速跨越了传统边界,产生了“外溢效应”:
从关税问题延伸至科技领域;
从供应链调整延伸至投资准入;
从经济议题延伸至安全、地缘与认知层面。
这种外溢,使得原本可以通过一轮又一轮磋商解决的经济争端,逐渐带上了战略竞争乃至国家对抗的色彩。
值得注意的是,其他主要经济体在面对类似关税措施时,多选择在经贸框架内稳妥化解。
例如:
日本在 2018 年面对关税压力时选择开放更多领域并优先稳住同盟关系;
欧盟则采用谈判 + 协商的方式,尽力把争端限定在经贸范围。
因此,中美之间的快速升级,并非国际惯例,更非必然,而是一次“非典型”的演变。

三、误判之二:合作基础的弱化,使博弈更具冲击性
中美长期合作建立在两大基础上:
1.市场规则的理解与协调;
2.经贸往来的稳定预期。
中国加入 WTO 后,双方在这一框架下实际运作多年,形成了高度互补的经济结构。
然而,随着全球经济环境变化、双方政策侧重点有所调整,以及各自内部改革节奏的差异,一些原本需要在技术性层面进一步沟通的问题逐渐积累:
市场准入解释不完全一致;
补贴政策与产业竞争的理解存在差异;
数字经济与安全框架缺乏共同规则。
这些累积性差异,使得贸易摩擦更容易被误读,容易叠加情绪和政治因素。一旦缺乏“缓冲区”,任何摩擦都会更容易升级。

四、误判之三:从“争端”到“脱钩”,代价远超预期
过去七年,中美经贸摩擦带来的直接影响包括:
供应链加速外移;
投资风险溢价上升;
资本流向出现阶段性逆转;
全球产业链被迫重组。
这些变化在全球范围内都产生深远影响:
对跨国企业而言,成本和不确定性显著增加;
对两国经济而言,原有的互补格局受到挑战;
对全球市场而言,碎片化趋势加快。
从结果看,贸易战并未带来传统意义上的“赢家”,反而让双方承担了结构性压力。

五、如果回到 2018:另一条道路本是可能的
历史有时简单,有时残酷——一个选择,会改变整个时代的走向。如果 2018 年双方能够:
把争端限定在经贸框架;
以谈判代替反制,以规则代替情绪;
在市场开放、知识产权、产业政策等方面开展机制化沟通;
利用摩擦作为改善各自国内经济结构的机会;
那么今天的中美关系,也许会是另一个局面:
全球供应链仍保持更高稳定性;
外资环境更为可预期;
数字经济合作空间更大;
双方对彼此的理解更充分。
换句话说,贸易摩擦本可以成为“结构升级的契机”,而非“战略脱钩的开端”。

六、未来更重要:如何走出“摩擦循环”
展望未来,中美之间仍有巨大的合作空间:
气候与能源;
医疗与科技创新;
数字贸易;
人才与教育交流;
全球公共产品建设。
历史证明,中美合作时,全球更稳定;中美紧张时,全球更动荡。因此,未来更关键的不是“谁赢谁输”,而是能否通过机制化沟通:
降低误解;
重建预期;
寻找可管理的竞争方式;
让经贸关系回到可控范畴。
经贸冲突可以有,但应当是“可谈的、可控的、可预期的”。
七、结语:重新回到对话与开放的道路
贸易战是一场充满误判的冲突。如果把时间拨回去,它完全可以有另一种处理方式。
中美之间并非没有分歧,但双方也都有足够实力、智慧与责任感,去重建一个更加稳定、更加平衡、更加面向未来的经贸关系框架。世界的和平与繁荣,从来不是靠对抗赢来的,而是靠对话、合作与协调的秩序。
愿未来的中美关系,多一些理性空间,少一些误解与误判;愿双方重新走回那条曾经带来全球繁荣的——开放之路、合作之路、对话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