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条件的爱”神学辨析：Sproul 对当代误区的回应

作者：赵晓

一、引言：当“爱”成为新偶像

当代教会中最常被引用的一句话是：“神是爱（God is love）。”

然而，正如R.C. Sproul 一针见血指出的：

“传讲‘神无条件地爱每一个人’，可能是今日讲台上最危险的一句话。”

危险在哪里？

因为当“神的爱”被理解为“无条件的纵容”，

那就不再是圣经启示的“圣洁之爱”，

而是心理学与流行文化重塑的“偶像之爱”。

人们说：“神照我原样爱我（God loves me just as I am）。”

听上去很温柔，却暗藏一种可怕的假设：

——我无需悔改，无需转向，无需圣洁。

神若“无条件地”接纳我，就意味着我可以继续活在罪中而心安理得。

这种爱，不再是救赎的福音，而是堕落的麻醉。

Sproul 的提醒极其严厉：

“神的国不是‘罗杰先生的社区（Mr. Rogers’ Neighborhood）’。那里没有廉价的恩典，也没有无条件的纵容。”

二、“无条件的爱”：心理学偶像的入侵

“无条件的爱”（Unconditional Love）并非圣经概念，而源于二十世纪人本主义心理学。

卡尔·罗杰斯（Carl Rogers）在《以人为中心的治疗》（Client-Centered Therapy, 1951）中提出“无条件积极关注”（unconditional positive regard），意即：无论一个人怎样，都应当被完全接纳，不加评判。

这种理念的目的，是帮助人“自我实现”（self-actualization），而非引导人悔改、归向神。

它假设人性本善，只需被接纳就能成长。

然而，这恰恰与圣经所启示的人观背道而驰。

《圣经》告诉我们：

“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罗马书》3:23）

“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坏到极处。”（《耶利米书》17:9）

人若拒绝悔改而自我实现，那实现的，只是堕落的完形；

若以“无条件的接纳”取代“圣洁的转化”，

那“爱”就成了最温柔的异教偶像。

当心理学的“接纳疗法”进入教会，教会就开始堕落而不自知，拜偶像还以为自己信得很好。

它不再引人归主，而是在安抚罪。

于是“十字架的爱”（the love of the Cross）被稀释成“麻醉的爱”（the love of comfort），“悔改与信仰”被替换为“疗愈与接纳”。

这正是 Sproul 所说的：

“人们听到‘无条件的爱’，就以为：我不用悔改，不用离罪，不用来见耶稣。”

三、Sproul：神的三重之爱——慈心、恩惠与悦纳

神的爱有次序，恩典中带界限

在现代人眼中，“爱”常被理解为无差别的情绪性接纳；

但在《圣经》中，神的爱却是有秩序、层次与圣洁界限的。

正如R.C. Sproul在《神的爱》（The Love of God）中指出：

“神的爱不是单一平面，而是三重维度。

若混淆其层次，就会误解恩典，也会削弱福音的真义。”

Sproul 将《圣经》中的“神之爱”分为三重层次：

1.慈心之爱（Love of Benevolence）——神的普世怜悯

这是神的普遍怜悯与良善旨意，

即祂以慈心向万民怀善意（good will toward all creation）。

“愿（will）”，是“慈心之爱”的语义核心。

然而，这种爱并不意味着救赎，而是表达神不愿恶人沉沦的怜悯之心：

祂“不愿有一人沉沦，乃愿人人都悔改。”（《彼得后书》3:9）

“慈心之爱”揭示神怜悯的意向，

这爱出自祂的心肠，而非我们的功德。

2.恩惠之爱（Love of Beneficence）——神的普遍恩典

这是神的施恩之爱，祂以恩典供养全地，使万物得以存续。

它不是抽象的意愿，而是具体的“施恩、赐福、供养”；

是“普遍恩典”（common grace）的可见行动。

Sproul 说：

“神的恩惠之爱（beneficent love）赐福予信与不信之人，使祂的良善得以普显。”

正如主耶稣所言：

“他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马太福音》5:45）

这爱是神良善与信实的行动表达，

是祂对受造界持续的施恩与供应。

3.悦纳之爱（Love of Complacency / Filial Love）——神的救赎之爱

在古典神学语境中，complacency?并非“自满”，

而是“喜悦、满足”（delight / pleasure）的意思。

因此，Love of Complacency?所指的，

是神因基督而生发的“悦纳之爱”——

祂在基督里喜悦那些属祂的人，

并在他们的信与顺服中得满足。

这爱是一种亲密的“圣约之爱”（covenantal love），

是父神对祂儿子，以及一切“在基督里”的人的喜悦。

这并非普遍之爱，而是救赎之爱（salvific love），

只临到那些因信称义、被收养为神儿女的人。

它不仅是神主动的怜悯，也是相互的爱：

神悦纳祂的儿女，儿女也爱慕祂的圣名；

在这爱中，神的心意得满足，人的灵魂得安息。

正如 Sproul 所说：

“神对祂儿子的爱，是祂对我们爱的根源。

因我们在基督里，祂就爱我们如同爱祂的儿子。”

这就是“悦纳之爱”的奥秘——

不是无条件的纵容，而是在圣约中藉着基督得悦纳的恩典之爱；

是一种既满有亲情温度、又带圣洁界限的神圣之爱。

上述分析让我们看到：

神的爱从不混乱，也非无界。

祂以 慈心之爱 向天下人怀怜悯，

也以 恩惠之爱 向所有人施恩典，

唯以 悦纳之爱 喜悦那些在基督里的子民。

这三重之爱显明：

神的爱不是无条件、无差别的情感泛滥，

而是圣约中有秩序、有真理、有界限的恩典流动。

四、“神爱罪人，却恨恶罪”——被误解的半句真理

我们常说：“神爱罪人，却恨恶罪（God loves the sinner but hates the sin）。”

我自己过去强调我们要从神本意义上去尊重他人，并乐于饶恕、不要仇恨他人时，也说过这话。

但我注意到，Sproul 的看法不同。他的回应是震撼的：

“神不是把罪扔进地狱，祂把罪人扔进去。”

“The sin isn’t sent to hell; the sinner is.”

Sproul 指出：

“神的恨恶（divine abhorrence）并非情绪的仇恨，

而是圣洁的正义反应，也因此是值得我们深思和敬畏的。”

罪与罪人若不被基督救赎，就仍是不可分的整体。

神的爱永远真实，但不会取消对罪人的审判。

今日“无条件的爱”论调的致命之处，

就在于它把“爱”与“公义”对立起来。

它削弱了神的圣洁（holiness），

抹除了神的愤怒（wrath），

于是“恩典”沦为“纵容”，“爱”变成“放任”。

Sproul 说得直白：

“若你要一个没有公义、没有圣洁、没有主权的上帝，

那你拜的就不是上帝，而是偶像。”

所以，我想到，我们或许不必完全弃用“爱罪人，恨恶罪”这句话，但论到神的爱时，必须回归圣经语义、区分神学层次，否则，它就会被世俗化地理解为“神不审判任何人”。

“神爱罪人，却恨恶罪”若只讲前半句——“神爱罪人”，

就会滑向“无条件的爱”论；

若只讲后半句——“神恨恶罪”，

又会变成律法主义。

唯有在十字架上，

我们才同时看见神爱的深度与恨的烈度。

在十字架上，

神没有轻忽罪，而是亲自担当罪；

神没有放任罪人，而是藉基督救赎罪人。

——这里的“爱”不是纵容，而是牺牲；

——这里的“恨”不是报复，而是公义。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约翰福音》3:16）

这爱并“非无条件的爱”，而是“以十架为条件的救赎之爱”。

因此，

神恨恶未被救赎的罪人，

却爱那在基督里被救赎的罪人。

这不是逻辑矛盾，而是救恩的奥秘。

若罪人拒绝基督，

那“神爱世人”的应许，就无法临到他。

“神的震怒常在他身上。”（《约翰福音》3:36）

所以，我们可以这样说：

“神爱罪人，但唯在基督里显明这爱。”

（即：神的爱不是取消审判，而是以基督代受审判。）

“神的爱拯救罪人，神的恨除灭罪恶。”

（强调爱与恨的共同目标——恢复圣洁。）

“神的爱不是纵容，而是呼召罪人悔改。”

（呼应《罗马书》2:4：“神的恩慈是要引你悔改。”）

“离开十字架的爱，是虚假的爱；

离开圣洁的神，是偶像的神。”

五、真爱与真理：必须回归和传讲十字架的爱

《圣经》所启示的爱，并非情绪性接纳，而是圣约性拯救。

神的爱与祂的圣洁、公义、真理密不可分。

神的爱是圣洁的爱（Holy Love）：

祂的爱呼召人脱离罪，而非安于罪。

神的爱是十字架的爱（Cruciform Love）：

在十字架上，爱与恨、公义与怜悯相遇。

神没有放下祂的怒气，而是把怒气倾倒在祂的儿子身上。

因此，救赎不是“无条件的取消”，

而是“有代价的恩典”（costly grace）。

神的爱是圣约的爱（Covenantal Love）：

祂的爱永不改变，但这爱只在祂神圣的盟约内有效。

“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约翰福音》3:16）

救恩的“条件”不是人的功劳，而是信与悔改——

是对恩典的回应，而非换取恩典的代价。

六、结语：从“心理学的爱”回到“十字架的爱”

“神是爱”，

但“爱不是神”。

当“无条件的爱”成为口号，

教会便从敬拜真神堕入敬拜“爱之偶像”；

当心理学的语言和思想取代《圣经》的语言与真理，

信仰便从福音退化为麻醉。

真正的爱，必然呼召悔改；

真正的恩典，从不纵容罪；

真正的福音，始于圣洁，成于十字架。

愿今日的教会从“无条件的爱”的世俗偶像迷雾中醒来，

重新回到那被血染的真理中——

在圣洁里得自由，

在公义中得怜悯，

在真理中得爱。

请记住：“神确实是爱，

但祂的爱从不脱离祂的圣洁。”

——R.C. Sproul